柔言柔語 Bettina's Murmur

【破船】

房間裡忽然傳出巨響。

『什麼聲音？』捲毛哥嘴上問著，人還半躺在沙發上。

我覺得不對勁跳起來往裡面衝，不得了，主臥室裡的浴室開了個瀑布。

馬桶後面的水管破了，水像難民一樣狂奔而出。美國浴室是乾濕分離，地上沒有出水孔，浴室外的地面全是地毯，不到一分鐘，水勢漶漫至四面八方。

他不停地將地面的水舀進浴缸，浸在冰水裡的腳已經凍得發紅了。我抱著小孩踩著會發出搭搭聲的地毯，打緊急電話求救。

 
舀出去的水永遠趕不及湧入的，像被困在一艘底部破了一個大洞的船上。

【維修人員】

在維修人員抵達之前我又撥了電話催，捲毛忽然想起來應該問一問水的總開關在哪裡，真的有，在那一間從來不會去開有機器嗡嗡作響熱烘烘的小房間裡。

找到水管上的紅色小拴，轉平，水停了，有人敲門，維修人員來了。

 
維修人員長得很像婚禮歌手的男主角，亞當桑德勒（Adam Sandler），全身上下充滿喜感，我跟捲毛本來又驚又惱，跟他說話不知不覺心情大好，而且暢快地笑了。這樣的人來當維修人員實在埋沒他的天賦，然而不得不承認他是我見過這一行裡最頂尖的——他修好了我們惡劣的心情。

事實上，亞當桑德勒只用塑膠套將破掉的管子封起來，讓我們可以開總開關用水，隔天還有人會來徹底整修。他走了之後，來了另一個很斯文的維修人員，將浴室外濕答答的地毯掀起來，置入一台巨大的烘乾機。這個像整日埋首在圖書館裡的高材生，留下烘乾機離開，說星期一會來收，到時候如果我們需要也可以洗地毯。他的臉很臭(註一)。我知道，現在是星期五晚上八點，外面還下著大雪，零下十幾度，麻煩老兄您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，我們也不願意呀。

隔天中午來終結水患的是一位阿伯，氣定情閒地盤腿坐在馬桶前拿出工具哼著歌，不喜歡別人在旁邊看他工作。我幾乎懷疑他不是要來修水管而是要來釣魚。

阿伯修了一會兒，走出來說了一句令人費解的話：『可以給我麵包嗎？』

“Bread?” “Yes, bread.”

難道真的是來釣魚？

『雖然關了總開關，拔開塑膠套的時候我還是擔心水會衝出來，可以用麵包緩一緩。』

喔，原來如此。捲毛折斷一小塊可頌，我說：『脆的可以嗎？』那個可頌因為在乾燥的空氣中活太久，直接進化成活化石。

阿伯滿意地點點頭。

到底脆可頌有沒有幫助呢？因為阿伯不喜歡人家在旁邊看，無從得知，不果我想是沒用的，不然我的兩條毛巾就不會濕拎拎地掛在浴簾架上了。

【後記】一切又回復到沒破船之前的樣子，覺得生活中有這樣的插曲也很好，有起有浮，才像過日子，否則日日一層不變面對幼兒和電腦，我覺得自己就快像那個可頌一般石化了。況且，即使這個插曲不甚可愛，它依然不減這個冬天在我記憶裡的份量。

註一：捲毛補充說明一段我不知道的內幕，原來那位像高材生的維修人員是老闆，他叫手下工人來修，工人說：『今天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耶（零下F好幾度），我不去。』

斯文老闆：『你非去不可！』

工人：『老子不幹了！』

所以老闆不是臭臉，他是心情很沈重：『現在年輕人都吃不了苦阿~』

小捲毛：『這篇是大人的事，不關小人的事。』

『但是為了表示有參與感，我也貢獻一張入浴圖。』